沈喬沒想到的是，那天的事情居然還能引起連鎖反應。

當她第二天看見出現在學校的沈望時，確實楞了很久。

少見的在外面看到他，沒有穿正裝。

想來是從家裏直接過來的。

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，帽檐輕輕壓下，半張臉便匿在陰影之中了。

但沈喬的高度，由下往上，還是看的清楚。

反而只覺得，陰影不過加重了他的輪廓線條，而顯得更深邃。

他也不知道來多久了，站在那裏，頻頻低頭看表。

大抵是身材的優勢，讓人誤以為他是隔壁體校的學生。

不時有人上前搭訕，詢問聯系方式。

他非常不禮貌的以沈默回應，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。

那人只得訕訕離開。

經過沈喬身邊時，她聽到了那些人的不滿的怨懟：“什麽嘛，拽成這樣。”

確實......挺拽的。

沈喬也不確定他是不是過來找自己的，但還是過去：“沈望哥哥。”

他的視線終於從腕表上離開，看著她。

沈喬眨了眨眼：“你怎麽來我們學校了？”

對於她的明知故問，沈望很顯然並不打算解釋。

只是把手裏的保溫桶遞給她。

“別多想。”一如既往的清冷語調。

沈喬一楞：“嗯？”

他罕見的解釋：“王嬸讓我送的。”

這樣啊。

沈喬接過保溫桶，還挺沈。

“你工作不忙嗎？”

沈望冷笑：“忙的話我就不會親自來了。”

沈喬被他這句話哽了一下：“也是。”

沈望確實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別扭的人。

至少在此刻，沈喬越發這麽覺得。

飯是在旁邊的小公園吃的。

因為有桌椅。

石頭的，平時用來給人休息。正好這次派上了用場。

裏面都是一些沈喬愛吃的菜。湯是骨頭湯，需要熬制很久。

香味濃郁。

沈喬給沈望也盛了一碗，放在他面前：“你也嘗嘗。”

沈望不為所動，模樣慵懶的靠著椅背，手上拿了個打火機在把玩。

那抹火光在他指尖翻轉，沈喬看的心驚膽戰。

“還是喝湯吧。”她說。

沈望沒動。

沈喬喝了一口，告訴他：“真的很好喝。”

他還是沒動。

沈喬沈默了會：“我一個人也喝不完，剩了多可惜，我待會拿去給江明野他們......”

他端起碗喝了。

沈喬：“......”

她低著頭，硬忍著笑，肩膀輕輕顫抖。

頭頂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怒意：“我不是讓你少和他來往？”

沈喬掐著自己的大腿，才勉強止住笑意，她一臉無辜且天真的看著沈望：“我和之前比起來，和他的來往確實少了。”

他沈默看她，一貫喜怒不顯的臉上，此時倒也能看出些許的情緒變化。

仿佛黎明之初的海面，陰暗詭譎都逐漸顯露。

但也不是常能看見。

就比如此刻，只是那幾秒，便被重新沒入海面。

“你就會抓字眼。”

很平靜的語氣，說出這幾個字來。

沈喬也不知道為什麽，她突然沒了繼續逗他的心情。

明明只是覺得有情緒的沈望，更像是個活生生的人。

可讓他難過，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。

“我就是開個玩笑。”她一個人把湯全部喝完了。哪怕撐到肚子都快爆炸，“這麽好喝的湯，我才舍不得分給別人呢。”

對於沈望，她確實有著一種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憐憫。

明明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，壓根輪不到她一個學生來憐憫。

她也確實沒有這個資格。

沈望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，用悲憫看世人。

可惜他不是天神，也不是菩薩，他是一個冷血的惡魔。

是真的冷血嗎。

沈喬也不確定。

有時候看他的眼睛，又能看出一點不同於冷血的其他感情來。

總之，他是一個很矛盾的人。

至少在沈喬看來，是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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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嬸發現沈望最近外出的次數頻繁了許多。

以前不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工作，就是在書房內看書。少有踏出那扇門的時候。

可如今，他似乎發現了新的樂趣。

讓王嬸今天煮多些骨頭湯。

王嬸看著空掉的保溫桶，笑著問他：“她全喝完了？”

沈望點點頭。

王嬸笑道：“那麽多，小丫頭也不怕撐壞肚子。”

書房裏的那束花，現在也是沈望親自打理。

交給王嬸他還是不太放心。

每天換水，放在盡量不被太陽照射到的地方。

花瓶也是專門定制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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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沈喬也不和她一起去吃飯了，周圓發現了端倪，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。

剛上完課，沈喬全身酸軟癱在地上。

說話都嫌費力：“沒啊。”

周圓不信：“你最近都不和我一起去吃飯了。到了飯點就不見人。”

沈喬自己也疑惑，沈望怎麽跟轉性了一樣，開始每天給她送飯。

這明顯不符合他的性子啊。

雖然他還是不會好好說話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沈喬一個人在說，他全部以沈默回應。

運氣好點，他會回應那麽一兩個字。

“安靜吃飯。”

......

有時候她下課晚，他會在外面等她。

也沒什麽怨言，無論等多久。這大概就是情緒淡的一個好處吧，因為情緒淡，所以也很少發脾氣。

換了普通人，在冷風裏吹這麽久，恐怕早不耐煩。

瀕臨發作的點。

可沈望從來不多說一個字。

哪怕有時候沈喬因為動作做的不規範，或是體重上漲，被罰加練一個小時。

他便在外面等她一個小時。

沈喬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和他說，以後不用來給我送飯的。

可想到這是王嬸的心意，她又不忍心拒絕。

那天下課天已經黑了。

沈喬身上還穿著舞蹈服，完全貼著身形。

平日裏上課都是這樣穿，倒也不覺得有什麽。

直到沈望移開了視線，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，在外面又套了件外套。

想不到，長了這樣一張禁欲臉的沈望，居然還挺純情。

沈喬趴坐在地上，前面支了個小桌板。

手肘撐著桌面，筷子捏在手裏，她靠近沈望，笑容裏多少帶了些狡黠：“沈望哥哥，你談過戀愛嗎？”

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。

眉眼清淡的與她對視，深棕色的眸子裏，看不出羞意。

挺平靜的。

於是沈喬挫敗的想，自己剛才覺得他純情，大約只是錯覺。

等等！

她為什麽會覺得挫敗？

沈望這個年齡，加上他優越出眾的外形，沒有任何戀愛經驗才屬於離譜吧。

與沈望有關的疑惑又多了一條。

她為什麽會因為他不純情而挫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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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幾天北城一直在下雨，降雨量和降雨範圍成正比，幾乎整個城區都被寵幸到了。

一到下雨天，沈喬就不想起床，總得在被窩裏賴上半個小時。

周圓商量待會去拿吃飯，沈喬正縮在被窩裏回覆趙雪明的消息。

她今天有空，問她要不要一起出來吃日料。

她前些天剛認識的一位大佬，從他那兒拿到了會員卡。

“你知道這家日料店的人均消費有多高嗎，有了這張會員卡咱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”

一提到吃，沈喬可就不困了。

她迅速從被窩出來，脫掉睡衣睡褲，換好衣服。

周圓被她這個敏捷的動作嚇到：“軍訓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麽精神。”

沈喬神神秘秘的把手機聊天界面對著她。

下一秒，周圓的動作比她還敏捷。

“你說咱們去這麽高檔的地方吃飯，穿的這麽隨便真能行嗎？”

坐上出租車後，周圓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沈喬的穿著。

就是普通的衛衣牛仔褲。

不過好在她們舞蹈生身材都好，哪怕再樸素隨性的衣服穿在她們身上都有種慵懶的美感。

就好比這種尺碼普通，稍微寬松點的衛衣。

都能穿成OVER SIZE風。

沈喬並不在意：“吃頓飯而已，又不是參加舞會，需要那麽隆重幹嘛。”

趙雪明早就等在店裏了，此時正拿著菜單在看。

因為沈喬的原因，周圓和趙雪明也算是相熟。

早前就見過無數次面。

此時也沒什麽陌生感，不需要多此一舉的介紹。

很自然的聊在一塊了。

關於趙雪明新認識的那個大佬，她說就是之前那場險些被封殺的飯局上認識的。

“也是沾了沈望的光，別人以為我和他有點什麽親戚關系，那次之後不少邀約都找上門來。我最近新認識的那個大佬，也是沈望公司的一個高管。”

提到這個，周圓還挺好奇的。她當時沒在，事後不過是聽沈喬隨口轉述了一兩句，並不詳細。

所以她又湊過來問趙雪明：“真是沈望把紀娜娜給封殺的？”

紀娜娜之前多火啊，他們班上還有不少紀娜娜的粉絲。

誰知道某天突然銷聲匿跡，連網上都查不到任何有關她的蛛絲馬跡。

趙雪明說：“我也是聽人說的，那事沈望壓根就沒管，是那些為了討好他的人擅自動的手腳。不過他知道以後也沒說什麽就是。”

他在這件事裏，完成就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。

一個無關緊要的人，是生還是死，都與他無關。

說他冷血吧，他也確實夠冷血。

話題不知怎的，就從日料轉到沈望身上去了。

周圓一直都覺得他身上有種神秘色彩。也不光是因為他的安靜和喜怒不顯。

主要是他這個人，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，讓人莫名膽寒。

到這種時候，周圓就不得不佩服沈喬。

“你之前說去賠禮道歉，怎麽樣？”

沈喬正低頭看菜單：“應該是原諒我了。”

“你怎麽說的？”

“也沒怎麽說。我去花店買了束花，然後登門道歉。”沈喬總覺得周圓和趙雪明一直對沈望有種世俗的偏見，“他其實也沒你們想的那麽不好說話。他就是性格比一般人要別扭。”

別扭到連話都不願意好好說。

周圓心想，沈望別扭的一面大約也只有沈喬見過。

她們見到的那個沈望，可是實打實的不好相處。

“不過你怎麽想到送花，就不怕他想歪？”

沈喬不解：“想歪什麽？”

周圓對她這個情商真是深感無力。

“女生送男生花，一般人都會多想吧。”她又問，“那你送的什麽花？”

沈喬想了想：“我讓花店老板給我選的。好像是向日葵和玫瑰。”

這下不光是周圓，連趙雪明都一口水嗆在喉嚨裏：“喬喬，你都送玫瑰了，還認為別人不會多想？”

沈喬仍舊一臉懵。

她是真的不懂，以她和沈望的關系，似乎很難往男女之情的方向上想。

所以她並不覺得送玫瑰有什麽不好。

周圓鄭重的問她：“你是真的對沈望沒意思，還是早就對他芳心暗許，只是在等他先主動？”

怎麽可能。

沈喬斬釘截鐵：“我當然對他沒意思，我怎麽可能對他有意思。”

日料店隔音一般，木質的推拉門。

趙越敏感的察覺到，沈望最近心情不錯。

這個手段狠辣的年輕人，性情也配得上他的手段。都是古怪，讓人摸不著頭腦的。

像是中世紀的古堡，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陰暗。

說不清他的逆鱗在哪。

趙越在名利場摸爬打滾這麽多年，最會看人臉色。平日裏他根本不敢去觸碰這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。

但最近，直覺告訴他，毒蛇開始冬眠。

於是他以工作為由提出邀約，意料之外的，很順利。

趙越笑容殷勤：“這家日料店的刺身不錯。”

卻看到沈望停下了腳步。

身側包間不時有談話聲傳出，被木質的推拉門隔絕一部分後，聽的並不真切。

正要開口的趙越，在看到沈望逐漸變得陰沈的神色時，識趣的閉上了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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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嬸也不知道沈望是怎麽了，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。

那束精心照料的花也被他扔進了垃圾桶。

還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，詢問了好幾遍都沒得到回應。

夜色寂靜，四周聽不到任何動靜。

王嬸在門外站了很久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，轉身離開。

兩天兩夜，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的時間超過了兩天兩夜。

一滴水，一粒米都沒進食。

在王嬸憂心不已的時候，他把門打開。

天生冷白的膚色，此時比平日還要白上一個度。

憔悴到不見半點血色。

他靠著門，指間夾著煙，聲音冷：“以後沒有我的允許，不許讓任何人來。”

王嬸一楞：“那喬喬......”

他的眼神瞬間沈了下去，在聽到這個名字時。

“她尤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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